清早的晨光在醫院冷白色調的窗框下切割成塊,映在同樣色調輕淺的病床,室內經過收拾後的空無一人帶著寧靜的秩序感,乾淨無機的甚至有些冷酷。

收拾完個人物品(筆記本、以及身上略為破舊的連帽外套)的Danny靜靜望著眼前警官曾放上薄荷糖的床頭櫃、牆邊的鑲嵌電視甚至是一旁金屬點滴架在心中與生活軌跡改變的三個禮拜道別,直到一聲有節奏的敲門聲響起,與那溫柔的「你準備好了嗎?」才讓男孩將注意力拉回輕扣著著門框的深棕皮手套,沿著如往常剪裁得體的西裝外套包覆的手臂攀到社工Conrad線條分明的臉龐。終於,男孩拉上了拉鍊,像阻隔與外界的未知。

男孩感到不安,理所當然。

他的身份用一個晚上從鄰居眼中的邪門小鬼成了佔據社會欄一小角的家暴受害者,護理站辦理出院手續時,Danny看著社工與護理人員將自己的病歷資料悉數交接,在大人們的竊竊私語裡他的生活無關個人意志,由陌生人的文件、報告和印章決定,而不是他自己。

他們搭上的灰色轎車沒有任何標示——由社會福利機構所提供的交通工具,專門接送像Danny這樣的孩子。另外一名機構人員在駕駛座上以適合小鎮的和緩步調平穩行駛,Conrad則是坐在他的身旁,時不時側過頭觀察男孩的神色。

「我們會先到社福機構辦理基本手續,之後會有人幫你安排臨時寄養家庭。」社工語氣溫和,像是在給出保證。然而,Danny聽到這句話時卻微微顫了一下。

「噢。」所以他就像,準備被打上標籤後投到下一個垃圾桶的廢棄物?男孩微微抬頭,克制著不讓自己在天使面前失態「所以……我還是得和陌生人同住。」

聞言男人默了默,他知道有些孩子被安置得很好,但也有人在寄養家庭裡遭遇二次傷害,尤其是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牴觸的個案。「我們會努力確保你能去一個適合的地方。如果不喜歡,你可以告訴我,我們會想辦法。」

「那……」Danny緊緊抓住膝上的筆記本,像是抓著最後的依靠,「你不能帶我走嗎?」

他當然知道這個問題不合理,他也清楚身為社工的Conrad不可能收養個案,但在聽見自己說出口的瞬間,男孩還是抱有一絲期待。

Conrad微微一頓,像是在思考該如何回答才能讓孩子的傷口不要被撕開得更大,然而現實不會因溫柔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