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碎的談話在病房如密密麻麻的蟲蟻攀沿在空氣中,充斥著搔癢男孩的鼓膜。

Danny安靜的著將注意力放在和其他病童溫言軟語的社工,男人的襯衫剪裁得體,但依舊無法忽視衣領處的布料微微起毛,甚至袖口藏著些許洗滌留下的褪色痕跡——就像不會過份講究外表,而更偏向實用主義且經常忙碌的人。

男孩的視線從面帶風霜的顴骨線條滑向隨著安撫病童的肢體語言微微聳起的肩膀,西裝外套的肩線讀出幾分刻意的正式感,但卻略微下垂了一些,似是長時間沒經過妥善晾掛保存,或者更直接點的猜測……已經用到快磨損了。

包覆著皮質手套的指掌,Danny曾經看過底下修長結實的指節是如何藉由肩頭的不可置疑拯救自己——每每回想男孩似乎又聽見自己心跳在耳膜邊震耳欲聾,總是拘謹的交疊於身前,溫和又節制的,只是偶爾以右手指腹輕輕揉搓著另一隻手背的動作似乎在悄聲安撫自己,透著不易察覺的焦慮。

說到焦慮,男孩沒有錯漏,目光曾停駐在面帶倦容的男人轉身離開時下意識掏出的橘黃藥瓶:Danny看過那樣式,是醫生開給患者的處方藥之一。儘管具體是什麼樣的藥品男孩並不明白,但他記得社工服藥後的深吸一口氣,像是努力平復某種不安與壓力。

男人的儀態是另一條線索,他的站姿筆直,背部微微拱起不似經過嚴格軍訓的那種近乎規矩的僵硬,而是像為了保持專業形象而表演出來的一種展現,一種帶著職業習慣的挺拔,隨時給予無助弱勢堅實的支持;朝人走來時的步伐穩健並刻意放緩,刻意調整的節奏使對象感到親切而不顯得侵略。

Danny開始嘗試把這些拼湊起來——這是一個生活不算輕鬆,但對自己的形象仍有一定要求的人。他也許並不富裕,或者說把大部分精力放在別的地方,無暇顧及小細節。藥瓶透露了一絲他壓力極大的信息,而那些潛意識的小動作則暗示他習慣於控制自己的情緒,卻可能時常感到焦慮。

男孩自從處境與傷勢開始朝理想情況邁步時便開始以乖巧懂事的模樣積極打聽詢問,除了試圖和外界幫忙與母親Elaine取得聯繫外,Danny也試圖和人閒聊好奇起自那天起開始拜訪自己同寢的男人。

Danny握緊了手邊的床單。他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對待這個人。Conrad,他打聽到的社福人員。儘管多以負責問題兒童的個案,不過似乎不喜歡太多情緒上的依賴,他可能欣賞的是自我控制和清楚界限的相處方式。Danny知道如果自己在對方面前表現得太依賴或是太情緒化,可能只會讓對方感到負擔。反之,如果自己能展現出穩重的一面,也許會給他留下好印象。

接下來幾天,他試著調整自己的言行。變得更加謹慎地說話,不再像之前那樣讓情緒完全寫在臉上。他甚至在病房裡找了一個沒人用的塑膠瓶,當成練習用的握力器,每天悄悄練習捏握的力度。男孩稍微在瓶身割出一道口子,著迷的想像自己終於在對方面前正式自我介紹時用禮節感受掌心下的力度是如何讓深棕地皮質手套下擠壓微微綻開那道在自己肩頭留下印記的鐵鏽味邂逅,這些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對沒擁有過什麼的男孩而言,這是一種努力,一種向他的天使靠近的方式——即使那人可能永遠不會知道。

這也是為什麼他越來越無法忍受Clara。